小说《钟宇之死》之一 - 焚雪斋珍藏 - 李安科

(这条文章已经被阅读了 76 次) 时间:2001-07-16 13:15:31 来源:李安科 (南宫昭仪) 原创-非IT

钟宇之死

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我养成了在睡醒之后端详自己的掌纹的习惯。时间一般是二至三分钟,主要查看的是三条主要干线附近,有没有什么别的杂纹出现。每当此时,我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位身材婀娜的少女,面容模糊皮肤白晳,用一种难懂的语言,向我解释着什么。我知道她是吉卜赛人,是我一厢情愿的幻觉。面对她,我常常显得语无伦次,尽管我不需要说些什么。
有时候我看的是左手,有时候我看的是右手。有时候无论是左手还是右手,我的掌纹看起来,与一片史前植物的叶脉,都非常相似。我不知道它们象征着什么,蕴含着什么。那位吉卜赛少女的语调有时平缓,有时急促。我看不到她的眼睛,甚至不知道她长得到底漂不漂亮。只有她临走时的那一声轻轻的叹息,会在我的耳孔里造成一声轰鸣,让我彻底清除掉睡眠沉淀在我思维里的杂质,然后从床上爬起来。
我沉迷于这种碰触命运外壳的游戏。因为我活着,却从来不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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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能与真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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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是一个夏日的午后,我目送那位吉卜赛少女离去,就从床上来到了窗前。拉开百叶窗之后,阳光便急不可奈地窜了进来,挤进我的瞳孔,我不由得眩晕起来。我闭上眼睛,期待着会有一阵凉风吹进来,拂在我的面颊上。就像生活本身,如愿以偿的机会少得可怜。连绵不断的蝉噪,就如好多片无形而又锋利的柳叶刀,无所不至地挥舞着,让这个天气变得更加令人绝望。除此而外,便没有什么不同了。
我静候玻璃杯中淡黄色的钙质沉淀,同时想着自己该干点什么。

有好几天没有见着钟宇了,不知道他这两天在做什么?我信步而行,拐上了通往钟宇住所的那条窄窄的柏油路。地面的温度高得有点过份,我的下半身就好像闷在桑拿浴室里,上半身挥汗如雨。道路两旁的墙壁伸手可及,却也显得绰绰约约。撑着小花伞行色匆匆的姑娘们擦肩而过,她们留下来的淡淡的香气,迅速就在高速碰撞的空气分子之间化为乌有。
而钟宇的门前却显得出奇的荫凉、静寂。这个小四合院里租住的,大致都是像钟宇一样从外地来此谋生的人。他们可能都还在午睡之中,院里的水渍一同既往,在青砖之间,缓慢而随意地洇着。竖在院子里另一端的自来水管,以一种平稳的节奏往下淌着水滴。我先走过去把水管拧紧了。然后,曲起右手的中指,敲响了钟宇房间的门。
原本该响起踢踢踏踏的拖鞋声的,现下却一例沉寂。我觉得他应该在房间里,也许睡得太香了。我思忖了一下是不是应该打扰他的好梦,结果还是加大了敲门的力度。
在我敲到第六声的时候,这个小院子里除钟宇房间外的六扇门全打开了。闪出的面孔有的有点生。他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我,使我也不由得打量了自己一番。房东大婶往前走了两步,脚踩在一小片水洼之中,水悄无声息地漫了起来,正好与她的鞋底平齐。她的声音在潮湿的空气中平展展地递了过来:
“他死了。”

安眠药。空空如也的房间。僵硬的蜷伏着的姿势。我机械地回想着房东大婶的话,以至于面前这位年轻民警的脸,显得有点模糊。只是几粒粗大的粉刺簇拥着的酒糟鼻头格外醒目。他将声音提高了一倍还多:
“我在问你,到底有没有其它的可能?”
我回转神来,看着他鼻头上的一粒小小的汗珠:
“你指的是他杀?”
民警点了点头。
“有人会想起来杀他?我看没有可能。你刚才说的遗书,能不能让我看一下?”
年轻民警又点了点头,然后起身走向三米开外的档案柜,准确地从中间抽出一个文件袋来。我看见上面有几个黑色的大字:钟宇,男,年龄不详,在25岁至29岁之间。
他从中拿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来,没有直接递给我,而是将它展开,倒扣在办公桌上。我看见桌面的玻璃下面,压着一张女孩的照片,年龄与他相仿,可能是他的女朋友吧。
“我们验过指纹了,这张遗书除死者自己之外,没有人接触过。你看这两条折叠线,有着深深的摅过的痕迹,纸张的纤维都被摅散了。说明死者在折叠这份遗书的时候,是经过长时间的思考的。”
风扇在呼呼地转着,摇头的时候会发出难听的吱咋声。以“死者”来指代钟宇,这个称呼让我手足冰冷,思绪滞重如一只在自家网上分泌了过多粘液的蜘蛛。我看见那粒汗珠积聚多时终于肥大起来,他陡峭的鼻尖无法承受,滴落下来,正好掉在他指着折叠线的指尖上。他的面容忽然变得狡黠,声音也低了下来:
“我向街坊邻居打听过了,他搬来一年多,几乎不出门;与邻居见面,招呼也懒得打。除了和你之外,邻居没见过他跟别人交往,整天就躲在屋子里面画啊画呀的,油彩都泼到了窗户玻璃上。”
这时,我的手伸向铺在桌面上的钟宇的遗书,想拿过来自己看。他却轻轻地把遗书往另一边滑了滑,语调顿了一顿,还干咳了一下嗓子,提醒我注意听讲。
“画画的人是不是都有病?”
以此为话题,他持续了将近20分钟,其间提到了梵高的耳朵、毕加索的鸽子,还有顾城的斧头。可能还有其它吧,我没听得太清楚,只是掌握了他在谈话时善于旁征博引的特征。只是听众只有我一个,而且又不专心,未免显得有点兴味索然。后来他又问了我些怎么和钟宇认识的,在一起时都干些什么等问题。而后我终于从他那里“获得”了为钟宇保留遗物的权利。

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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